钢贸融资“十年悲欢”

　　2008年，在一个上海地区的行业峰会上，记者认识了还在做钢材贸易的管宇。与大多数福建人不同，管宇身高1.85米，微胖，像个山东汉子。在那次会议的转天，管宇邀请记者去他的钢贸市场参观。

　　最近一次见到他是一周前。整个人消瘦了很多，头发灰白。他想在天津做点小买卖，顺便看看老朋友。这次和他同行的有两位老乡，之前是同行。6年前，眼前这三个人的身家加起来达到3亿元，挥金如土，而如今他们考虑的是“100块钱能花几天”，这种落差在旁观者看来不可思议，但这些昔日辉煌无限的钢贸商正在经历这种从生活到心理的调试。

　　通过管宇和他的两位老乡，记者走近了这个特殊的群体。几个钢贸商向记者还原了近10年间钢贸行业的起落。他们清楚地记得每一次机会、每一次犹豫和每一次的走投无路。

　　“火烧”信用卡

　　用银行的钱还银行

　　最近一次把钢贸商推到台前的新闻是几个银行针对信用卡透支逾期的客户（主要是钢贸商）实施优惠还款政策。福建省周宁县上海商会发布公告称，该商会与上海银行经过共同协商，已形成信用卡客户还款的实施方案：上海银行对有还款意愿并与银行签署还款协议者，可享受免除滞纳金，减免部分利息；首次还款约为本金的10%，剩余部分再根据客户所欠的额度等情况分期还款(原则上不超过36期)；对已签署协议并正常还款的客户，银行不予案件处理；有意愿与银行签署还款协议的客户，需先将首次还款的额度存入上海银行营业点，然后持存款凭证与银行签署协议；针对部分有能力全额还款的客户，银行将给予更优惠的政策。

　　浦发银行信用卡中心也与商会谈判，对信用卡逾期还款方案达成共识，具体方案为：分12期及以下还款，息费全免；分24期，息费减免80%；分36期，息费减免70%；分48期，息费减免60%；分60期，息费减免50%。

　　之前曾在江苏从事钢贸生意的福安人陈晓告诉新金融记者，不久前民生银行(600016,股吧)上海分行针对福建周宁籍信用卡透支逾期客户实施的优惠为，只需要处理本金的80%，其余金额由民生银行信用卡部向总行申请减免。优惠时间截至2014年6月末。“好像是因为受到过分关注，民生银行的这个优惠现在停止了。”陈晓说。

　　新金融记者就此事致电福建省周宁县上海商会，该商会工作人员称，具体优惠细则要待客户发资料到银行，由银行决定，目前大多数银行还是以减免息费、分期付款的方式鼓励还款。

　　即便如此，还款效果并未见多大成效。该商会工作人员对新金融记者表示：“我们一天要接待很多这样的客户（信用卡逾期），有的客户手上有十几张卡。金额少的有一两万，最多有欠200万的。他们都知道信用卡逾期会构成刑事案件，这是一条高压线不能碰，但是他们没办法。这些人不是恶意不还，是真的没钱。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进去了’。”

　　新金融记者查看上海法院官网发现，从6月6日至7月6日将开庭的公开信息显示，银行起诉钢贸类企业的案件有230件左右，案由多是“金融借款合同纠纷”。

　　动辄百万、千万交易的钢贸商为何会盯住信用卡里这点“小钱”？管宇告诉记者，钢贸商利用信用卡套现之后，大多数是用于还银行贷款。在还贷之前，几乎所有银行都承诺续贷，但一旦还上贷款，银行便以“总行不批”为由拒绝续贷，所以那些以信用卡套现还贷的钢贸商便掉进了信用卡缺口的黑洞。

　　机会还是噩梦

　　三五公里就有一个钢贸市场

　　创业之初，福建钢贸商并不像外界所　说的那样“空手套白狼”。但在金融危机发生后不久，管宇觉得钢贸圈很不正常，他预感这个行业要出事了。

　　“我们福建人刚到上海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凭能力一点一点熬过来的。当时上海本地人一到非工作时间就不送货了，我们把这些单子捡起来做。”管宇对于创业之初的情景记忆犹新。经过几年的积累，2000年，管宇拿着十几万的积蓄开办了一家钢贸公司。他经常去钢厂和大经销商那里拿货，然后送到工程处，赚取中间差价。

　　当时，钢贸商每次去经销商那里或钢厂提货都要当时结账，钢厂看到钱到账才发货。但工程处通常是半个月或一个月结账一次，这期间就需要钢贸商垫资。管宇说那个时候客户都比较讲诚信，即使垫资也不会有欠钱不还的情况。而且当时的钢贸商大多是凭借自己的已有资本做市场，有多少钱就做多少钱的生意，没想过融资和担保。如果接了大单子，他们会去找亲戚朋友借点钱。

　　有一段时间，长三角地区的发展速度很快，上海等地每年的用钢量激增。铁路、公路、桥梁、机场、大厦都离不开钢材，这给在上海做钢贸生意的商人提供了更大的商机。钢贸动辄千、万吨一单，算下来成本惊人。于是，越来越多的钢贸商就想，如果一个地区需求量大的话，就可以在当地设一个钢贸市场，这样成本就降低很多。后来，山东、安徽、江苏各地出现了很多由福建人开的钢贸市场。管宇告诉新金融记者，鼎盛时，一个很小的城市就有好几个钢贸市场。“当时我在江苏连云港，一个人口还不到100万的地级市，就有十几个钢贸市场。我当时就预料会出事。钢贸商把钢贸市场开到了很多地方，不间断地复制同一模式，这无疑会增加企业成本。当时江苏无锡3至5公里就要有一个钢贸市场。致命的是政府没有控制，他们似乎很乐意拉这些企业进来以拉动当地GDP。”管宇说。

　　在钢材市场扩张后不久，金融危机发生了。那时有一批钢贸商计划收手转行。但出乎意料的是，国家给出了“4万亿刺激”，一时间，又把那些犹豫的钢贸商留住了。

　　同时登上台前的还有银行。钢贸商动辄一年几千万、上亿的资金量引起了银行的注意。钢贸商融资通常会引入担保公司做担保，再加上钢贸商间的联保，银行对风险并不担心。于是，各银行开始了对钢贸商穷追不舍的贷款游说。据陈晓回忆，当时他刚到一个地方建立市场，银行的人天天上门谈贷款。“银行发信用卡也很不规范，有的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东西寄过来我签字，再把资料寄给银行，银行就把卡片寄过来了。”钢贸商此时正需要资金支持扩张，于是，疯狂融资产生了。

　　“当时很多人建市场但根本招不到商户。钢市老板就找亲戚朋友过来注册公司，有时候能达到200多家。然后用自己的担保公司给这些皮包公司提供担保并向银行贷款，几千万甚至几个亿的资金就这样轻松进账。”陈晓说。

　　银行变脸

　　收紧的同时不再续贷

　　表面上看，企业规模变大，市场领域拓宽。“你做得越好，银行越要给你贷款。”当银行贷款额度用完后，开始变相以承兑汇票的方式为企业输血。“我们拿到承兑汇票要到市场上贴息，成本很高。而且流转资金也短了，承兑汇票一般要求3个月到半年还款。但是我们一笔业务投下去可能要半年一年才能收回成本，于是我就要去民间拆借，借高利贷还给银行。时间长了，企业的财务成本不断加大。”此前做钢贸生意的福建商人钟山在接受新金融记者采访时表示，钢贸商利润在5%至8%，同时还要帮工程垫资，垫资就要产生利息。那一段时间，财务成本是钢贸商最大的支出。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房地产的热炒把钢贸商引入下一个深渊。

　　“那时房地产火热，长三角地区比较明显。只要卖房子就赚钱，大家发现做钢贸一年的成本太高，收益也不理想，于是纷纷投资房地产。比如钢贸商从银行融资2000万，用1000万做钢贸，另1000万投资房地产。”钟山说。

　　房地产开发收回成本通常需要数年的时间，遗憾的是，钢贸商还没等到开花结果，就遇到了政策调控。这样一来，不仅房地产这个副业投资大受打击，就连钢材贸易生意也受到了影响。据说，钢材最高的时候卖到4000多一吨，后来降到2000多元。

　　2011年前后，银行意识到了钢贸商的风险开始减少对其贷款额度，之后就变成谨慎对钢贸类企业贷款。长三角地区一钢贸类商会主任在接受新金融记者采访时表示，2011年钢贸贷款大约是2100个亿，到了2012年是1400个亿左右，2013年就剩下八九百亿。致命的是，银行开始收贷的同时不再续贷。

　　“一家银行找我还钱，我觉得还进去之后银行肯定不会贷了。支行行长跟我一再保证会再贷出来。打交道多年，我相信他，就四处借钱把这个窟窿堵上，光信用卡就套现了6张，可是后来说总行没批下来。”管宇说。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为了还银行贷款欠下外债的钢贸商有很多。他们有的以高息借下民间借贷，有的用信用卡套现。对于未来，他们除了迷茫，还有恐惧。

　　曾经，福建钢贸商诚信的信用招牌彻底崩塌。前述商会主任告诉记者，如今银行一看到是福建人的身份证，连正常的个人购房贷款都不愿意放，办理信用卡更难。“现在我们这的客户很多人都在打工挣钱，再次创业不太可能，因为现在大家见到你都敬而远之，不敢跟你合作。而且以前有资金需要还可以求助亲戚朋友，但现在大家都没钱，重新起步很难。”

　　至于陈晓，由于退出钢贸时间较早，所以损失并不十分惨重。他希望再次创业，他说这一次一定要选一个政策支持且明朗的行业，他觉得生态农业、旅游、绿色食品等领域都不错，不过当下，他还要继续经营他的小超市，以便存够创业资金。

　　长三角地区一钢贸类商会主任表示，2011年钢贸贷款大约是2100个亿，到了2012年是1400个亿左右，2013年就剩下八九百亿。致命的是，银行开始收贷的同时不再续贷。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中国钢铁新闻网立场无关。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仅供读者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