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外钢铁的存活空间

　　据江苏省政府关于钢铁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实现脱困发展的实施意见，严控新增过剩产能，各地、各部门不得以任何名义、任何方式备案受理新增产能的钢铁项目。到2025年，大幅减少我省钢铁企业数量，产业结构更趋合理，打造一批产品优势和自主发展能力全国一流的专业化钢铁龙头企业集团。

　　从徐州高铁站驱车约1个半小时，就可以来到新沂瓦窑镇的原“江苏华达钢铁有限公司”。

　　昔日“冒火冒烟冒声”的生产设备和厂房都已消失殆尽，约2米高的围墙内，则是一片开阔平整的土地，丝毫看不出这里曾是年均销售超过1亿元的钢铁厂，在地方政府强有力的整治措施下，没有留下任何钢铁生产的痕迹。由于曾经坐落在省道边上，厂址仍可从地图导航中找到轨迹。

　　“灰尘大、噪声大、车子多影响交通”，这是原华达公司周边村民的感触，“有人曾经向上反映过，但没有人理睬”，原工厂大门对面一个超市的老板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时常有工人和外面拉货司机来买烟酒。

　　地处江苏北部腹地深处的新沂，因为2016年7月29日被媒体曝光违规生产的小钢厂问题，成为中国钢铁“去产能”的风暴中心，甚至被摆到了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上专题研究讨论。

　　“这是新沂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最高级别‘待遇’”，一位当地官员表示，地条钢事件在当地官场引发不小震动。

　　“虽说查处并关闭了两个地条钢厂，但不会对县里的工业经济产生影响”，4月初，新沂市发改委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这说明我们在过去的发展中太强调GDP了，经过这次事件的反思和对中央政策的深刻研读，我们又重新树立了发展观，找回了发展的信心。”

　　2017年第一季度，新沂工业应税销售成长超过20%，1-2月则实现了20.8%的增幅。

　　江苏作为全国钢铁产能第二大省，2016年上半年，粗钢产量5560.9万吨，规模以上钢铁企业有49家。省委书记李强在江苏经济相对欠发达的北部地区调研时也指出，“不必纠结GDP，要放下包袱，要大力发展生态经济。”

　　在2016年的整治风暴中，江苏共查处地条钢厂63家、1233万吨产能，涉及省内10个地级市。按国务院要求，十三五“期间，江苏要化解钢铁（粗钢）过剩产能1750万吨，其中，2016年度压减390万吨，2017年完成650万吨，也就是说前两年要完成60%。

　　计划外钢铁的存活空间

　　2016年7月29日，华达因违规生产劣质钢铁被媒体曝光；2016年11月23日，针对发现的华达公司生产销售“地条钢”，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派出调查组进驻；2016年12月2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听取国务院关于江苏华达钢铁有限公司违法违规行为调查处理工作的汇报。

　　作为重要的宏观经济主导部门，在地条钢事件中，新沂发改系统“损失”的官员最多。在江苏，一共有111名责任人被一同问责，包括分管副省长被行政记过，省府也因此向国务院作了深刻检查。在诸多新沂受访的官员看来，所谓的“地条钢”企业，新沂并不是最多的。

　　去年底的新沂市委十三届二次全体会议上，新沂市委书记王成长表示，沿袭传统的发展模式，已走入“死胡同”，必须进行变革，打破“跟随发展”的思维定式，要在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上实现大作为。所以，新医药（大健康）、新材料、精细化工等产业成为了新沂下一步的主攻方向。

　　据国务院通报，原华达公司注册于2010年8月，注册资本金2680万元，拥有3条国家明令淘汰的生产线和装备，已累计生产“地条钢”约17.5万吨、销售总收入6.4亿元，而地方政府“未发现违规生产行为，存在失职失责问题”。

　　为何从2013年就被徐州明确要取缔的原华达没有被关停？地方政府为何执行国家政策大打折扣？甚至，所在地的瓦窑镇授予其“特别贡献奖”，列为财政支柱企业？

　　有从事财务的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粗略估计，5年来6.4亿元的销售额可以得到约2000万元的毛利，并且这些“地条钢”厂不需要上马任何的环保设备。事实上，华达的120多名工人也未办理社保。

　　“类似的小钢厂，一方面是承包的老板转手次数多，另一方面也是之前整治不到位，设备没拆除，只是采取了断水断电等措施。”新沂发改委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据当地人士介绍，在江苏承包小钢厂的老板，几乎都来自相邻省份。

　　“乡镇级的领导压力很大，要政绩，钢铁产业很符合当时的需求。所以，一般只要不发生安全生产事故，对这些地条钢厂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坦白讲，这也是事实。”有新沂官员对记者说。由此，计划外产能得以寻找到生存空间。

　　按国务院通报，除了地方政府和官员“弄虚作假、说情、拒不关停”外，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当地的调查发现，从事地条钢的投资者能够寻找到“生产载体”，最为关键的是土地——“以租代征”。这为投资者最大程度节约了成本，因为钢铁产业需要大规模用地。

　　从“以租代征”贡献的产值出发，在本次新沂的整治风暴中，除了地条钢厂外，还有从事新型墙体材料（建筑用耐火砖，多孔）产业的10多家企业，也一并被关停。

　　“土地是租的，1年给一次钱，10多年来的惯例也没签过任何协议，所以也没有任何办法反应。”投资者陆女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尽管多年来租金并不高，但由于土地不是“自己的”，所以设备更新、技术投入、转型升级以至于创新几乎不会开展，老板们的出发点是尽量赚快钱、尽早收回成本、多赚钱，“能赚一天是一天”。对地方政府而言，因为有工业产值和财税收入，“能生产一天是一天。”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期间，原华达钢铁的土地仍搁置在原处，未见任何使用的迹象。“下一步怎么用，目前还在研究中。”新沂市发改委人士说。

　　产能去哪里了？

　　“地条钢”风暴刮完之后的新沂，除了一家大型特钢企业之外，再无任何计划外钢铁产能。这符合政府积聚力量支持龙头型大企业、大集团的发展思路。在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期间，这家大型特钢钢厂门口的省道上，挤满了各种牌照的大型空置货车，交通堵塞。每每有装满钢材的货车出厂，在厂门口时司机还故意放慢速度，得意地向仍在等候的同行们挥手。

　　整个“十三五”期间，江苏要去除钢铁过剩产能1750万吨，其中地条钢1233万吨。可以发现，落实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任务去产能，实际上去除的是没有经过政府审批的“计划外”产能，那么还有剩下的这些“计划内”产能部分呢？又如何分配呢？

　　“从现在的情况看，我们再想通过以往向上审批的方式获得新的钢铁产能已没任何希望了”，新沂市发改委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不会再有任何新的“计划内”产能了。近几年，唯一能做的只有调整和优化现有内部产能结构，比如，从现有的不锈钢转为其他类别的特钢，“但现有产能总量不会再增长。”目前，江苏省优特钢比例约为60%。

　　根据中钢协发布的报告，综合近几年的数据，国内生产的钢材大部分用于内销（6.5-6.7亿吨/年），市场需求保持稳定，其中，房地产领域的钢材消费能占到30%，基建领域消耗约20%。

　　事实上，目前钢材市场已处于好时机。来自海关的数据显示，一季度，我国进口铁矿砂2.71亿吨，增加12.2%，进口均价上涨80.5%。

　　其中江苏口岸1月份进口1079.3万吨，同比增加40.2%。去年7月份以来，江苏口岸铁矿砂进口量连续保持同比增加态势。今年1月份进口铁矿砂1079.3万吨，同比增加40.2%，环比增加3.5%。与此同时，铁矿砂进口均价延续去年震荡走高势态，今年1月份进口均价为每吨533.5元，同比上涨77.4%，环比上涨11.9%，为2014年10月份以来的最高点。

　　在原料成本之一的铁矿砂价格下降的同时，作为产品的钢材价格也在上扬趋势，虽然近期有小幅度下调，但早已过了盈亏平衡点。由于钢铁去产能的深入推进，国内钢企已从之前的持续去库存陆续转为补库存，带动铁矿砂进口增加。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南京海关提供的数据计算发现，2016年7-12月，江苏口岸出口钢材约15.9亿千克/月，2017年1-2月约为12.3亿千克，尽管2016年1月份全球66个主要产钢国家和地区粗钢产量创2009年7月份以来最大降幅，但中国生产的钢材仍以国内消化为主。

　　故而，市场对于钢铁的需求，要由“计划内”的产能来填补缺位。有学者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钢铁产能过剩，其实是钢铁“计划外、非审批”的产能挤占了“计划内”产能，而“计划外”产能由于生产设备和工艺属于淘汰系列，不在国家审批和核定的计划范围内，得不到有效监督，会对环境造成极大破坏。

　　统计显示，2016年度江苏省钢铁总产值近万元。按江苏省有关政策，鼓励和推进用普通钢的产能减量置换为优特钢产能，支持有条件的优秀特钢企业进一步做大做强。这也意味着，江苏仍可能保持全国钢铁产能第二的地位。

　　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了解，2016年江苏几家主要钢企的“计划内”产能（粗钢）被去除，取而代之的都是新型特钢类产能，调整和优化钢铁结构，并在全省范围内重新分配。

　　根据江苏省政府关于钢铁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实现脱困发展的实施意见，严控新增过剩产能，各地、各部门不得以任何名义、任何方式备案受理新增产能的钢铁项目。到2025年，大幅减少我省钢铁企业数量，产业结构更趋合理，打造一批产品优势和自主发展能力全国一流的专业化钢铁龙头企业集团。

(编辑者：zhuxj)